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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历者自述:豫章书院这样的“特训学校”是怎么办起来的?

    2020.11.17 | BY 小丽 |
    你是坏人吗
    编者按:小丽是一名 90 后跨性别女性。她上大学时决定成为一名真正的女性,并且和家人出柜,但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大学毕业后,小丽离家到北京工作,期间攒钱赴泰国进行了性别重置手术。

    2016 年,工作中的小丽被家人以旅游为借口骗回老家,被强行送进了当地一所特训学校,进行为期半年的 “性别矫正训练” 。在这所特训学校里,有因为早恋、网瘾、厌学、成绩不好等原因送进来的十几岁的小孩,也有被妻子或丈夫送进来的成年人,各人原因不一而足。

    入校后,小丽被迫剪掉她珍视的长发,穿上男装,成为校方口中的 “人妖” 。在熬过一个月体力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后,小丽被 “提拔” 成特训学校的文化课老师,她无奈下选择了接受,并因此了解到更多特训学校的内幕。

    小丽离开特训学校后,用了 2 年的时间才从特训学校给她留下的阴影中走出来。如今,她致力于搜集和整理相关机构的信息,寻找更多受害者和证据,希望能让“吃人的特训学校”早日关门。如果你也有类似的经历或相关的证据/线索/资源,并且愿意站出来,请加这个 QQ 群:645315767。你也可以在微博/ B 站( ID :猹小丽)找到她,并获取更多信息。

    收听小丽在 “别的女孩-别任性” Podcast 上自述自己在特训学校的经历,请点击👉  Vol.66:为了“矫正”我的性别,爸妈把我送去了一个“集中营”

    以下文字内容整理自小丽发布在B站的文章:“特训学校如何办起来的?”

    我是小丽。网络上有一些所谓的特训学校,它们极擅长用自己的套路蒙蔽那些迷茫的家长,让他们用大价钱将自己的孩子送进这类机构,并且无条件支持它,直到发现真相时已经为时已晚。 

    作为一名特训学校的亲历者,我尽量以中立客观的角度来分析此类特训学校的运作机制,给大家还原出我所看到的特训学校的真相。

    根据资料,这类以戒除网瘾为名号,或者号称能治疗各种早恋、厌学、亲情淡漠等问题的特训学校,大约是 2000 年左右开始在国内兴起。其中最早一批的代表人物就包括我们所熟悉的杨永信,杨教授。

    被网友戏称为”磁爆步兵“、”雷电法王“的网戒砖家,杨永信 | 图源网络

    随着杨教授越做越大,他的影响力也逐渐波及到更多心术不良的教育者、心理咨询师以及无业人员。这些人注意到这块大饼后,纷纷开始效仿。于是,各类网戒中心、阳光学校、豫章书院等特训学校,便如雨后春笋般在中国的各大省市扎根,演化为无数青少年的 “人间地狱”。

    特训学校的办学套路

    注册

    众所周知,特训学校在本质上是民办公司,注册资本通常在 100 - 200 万元左右,常见的命名方式为 “xx 教育咨询公司"、“ xx 特训拓展中心”、“xx 心理咨询中心” ,其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
    准备好公司注册资金,去工商部门登记即可。

    选址

    租金是特训学校选址的第一大要素。以湖南的特训学校为例,它们大部分坐落在偏远山村,通常以农民工运动场地,或者村子里大户人家的宅院为基地。据了解,这些地方每 500 平米的年租金从几千元到上万元不等,价格相当低廉。
    其次,特训学校通常建在远离公路国道且道路比较复杂的地区,这样学生逃跑时困难大大增加,只能去附近村子暂时落脚。而学校所在山村周围聚集的多是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务农人员,没有法律常识,且习惯于传统的”棍棒教育“模式,容易被金钱收买。校长会提前和他们搞好关系,说自己就是在办一所封闭式学校,小孩平时都是不让出学校的,村民就会协力校方将逃跑者送回。
    所以,即使有人从学校逃跑,也会在几小时内被抓回来。在这种地方开办学校可谓是满足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特点,只要被送进来,就无处可逃。

    员工构成

    这些特训学校往往会优先招募自己的家人和关系好的朋友作为员工,以此保证权力的核心掌握在自己家族的手中。除了“肥水不留外人田”,最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更值得信任,是利益共同体。如果只是普通员工,他们更容易在离职以后去社会上公开学校真相。
    除了亲戚朋友外,他们也会以两三千元的月薪来招聘一些社会人员,尤其喜欢招募退 WU人员。除了因为这些人更服从安排,还因为学校的主要业务就是进行高强度的军训,他们更容易上手。

    特训学校的教官和穿着军训服的学员 | 图为贵州和湖北两所特训学校的网站通用照片

    特训学校的老师还包括文化老师和心理老师,这些岗位一般会优先招募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因为他们的要求低,有的只是为了积攒经验,很容易连哄带蒙把他们招进来。
    最后,就是所谓的网戒特训学校圈子里的专业从业人员了。

    职能分工

    特训学校员工的职能分工非常明确,包含代理校长、教官、心理老师、文化老师、后勤人员,以及被 “提拔” 上来的学生助教,或者班长。
    校长负责掌管整个校区,接待家长,安排活动,他们得很会讲官话。
    教官主要唱黑脸角色,在学校里享有很高的权力,有权对学生进行打骂和体罚。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感到恐惧,所以教官通常都是由一些下手狠、胆子大的人员担当。
    心理老师也是比较重要的职位,是唱白脸的角色。这些人大多没有专业的心理学知识,光靠他们是无法顺利展开工作的,只能和教官配合进行工作。教官会先给学生进行体罚似的魔鬼训练,当孩子的身体和心理疲惫到极点时,心理老师就会趁虚而入,从而控制孩子的思想。这里孩子入校后半年内心理状况一般会经过几次阶段的变化,心理老师要为这些转变的顺利开展而做好完全准备,时时关注学生是否有逆反或轻生的心理,及时上报。面对家长,心理老师则会说一些家长们最想听到的话,左右说辞不过是那一套,让他们放心并且感激学校。
    所以,心理老师的主要作用就是稳住学生和家长,让他们能在学校里安稳的度过半年时间,这比什么都重要。他们根本不在乎你能否在6个月里改变,只要你能安稳在这里待上 6 个月不要惹事就好。

    心理老师和接受指导指导的学院 | 图源江西某青少年管教学校网站

    文化老师主要负责备课讲课,同时TA也有权让孩子站着听课,对学生进行打击,或者通知教官对学生进行体罚。

    后勤人员一般就是负责掌勺的炒菜阿姨或者大叔。每个学校几乎只会配备一个这样的人员,但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需要有其他帮忙打下手的,他们会从学生中选一些比较听话的去帮厨,学生们自然也是非常乐意的 —— 这样不用进行严格的训练,也不用晒到太阳。但是由于做的是大锅饭,味道可想而知不会太好。甚至不会太卫生。

    特训学校运营

    提成、打通关系和广告,是办一所特训学校的主要花销。与之相比,学校为学生的支出和老师工资方面开销则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打通关系

    要办此类机构,校长是需要和有关部门打好关系的,外加 2 - 3 个熟悉教育行业和心理咨询行业的人坐镇。
    上级部门对于这些特训学校的办学底线就是 “不要惹出大事情” ,不要把人打死或者打成重伤,不要闹出大新闻。如果事情严重到一定程度,他们也会反咬特训学校一口,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
    因此,和各级部门打好关系,也是特训学校的常规操作。

    招生、宣传和推广

    在招生时,他们会找专门的IT公司帮他们注册一堆网站,然后花钱让自己的学校和各种引擎关键词挂钩,比如 “孩子不听话” 、 “网戒” 、 “叛逆” 、 “早恋”等等。当家长对自己孩子不满意而在网站上搜索解决办法的时候,这些关键词就会引导家长点进他们的学校网站,然后掉入圈套。
    此外,如果你试着搜索这些特训学校,会有发现好像全国各地都有他们的影子似的,搜任何地区都会弹出这几个反复出现的名字。其实,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宣传网站或者推送文章上冠以全国各地的地名,让任何地区的家长在搜索本地特训学校时都能搜索到他们。然后等家长电话询问后才知道,原来这原来是一所远在湖南的特训学校。但是他们也会安慰家长说,距离不重要,包车接送,全国发车。
    除了互联网推广外,他们还会联系记者安排一些访谈节目,或者请名人来宣传,这些当然都需要钱。
    在线下,他们还会让工作人员主动出击,上门推销,或者在自己朋友圈推销拉生源,按人头获得提成。如果学费是半年 3 万元的话,其中 50% 是销售人员的提成,甚至可能连税都不用交。如此高额的回报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昧着良心去做这件事。

    特训学校的谎言

    被绑架进校的学生

    特训学校接学生的方式可谓坑蒙拐骗抢,无所不用其极。

    对于大多数好骗的未成年人,学校会联合家长编个谎言,常见说辞如外出旅游,看望得重病的亲戚,去农家乐等等。如果是对付不好欺骗的孩子或是成年人,他们一般会直接来硬的,例如上门冒充 JC ,让你配合调查,或者让你去协助一个事件进行调查。普通人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情,完全有可能信以为真,乖乖就范。

    一旦当你上了他们的面包车,就很难挣脱了。他们接学生前会提前了解这个学生的身高、体重、年龄、性别,根据是控制难度安排数量不等的教官,甚至安排一些表现好、力气大的学生进行 “护送” 。

    通常接一个学生,教官可以得到 100 - 200 元的跑腿费,而帮忙的学生则可以获得在外面蹭一顿饭的奖励,甚至可能还会被校长带去洗脚城找美女洗脚。

    被蒙蔽的家长

    特训学校会在他们的官网上留下各种联系方式,方便家长找到他们。同时,他们也会警惕那些单纯来刺探学校信息的人。判断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家长,重点在于一般家长的语速会比较慢,说话相对稳重,一心只想找个地方把孩子送进去甩锅。

    一旦双方谈妥以后,他们会要求家长先发路费过来,通常是 1000 多元,其中包括教官的跑腿费。然后,校方会给家长支招,如何骗小孩,用最稳妥最保险的方式把他骗入学校。当然,如果这个小孩非常好骗,他们甚至可能不用出动教官,直接让家长给带进来。对于收治难度较高的孩子,他们则会联系其他兄弟学校,把孩子扔给他们。

    网上那些具有欺骗性的素材,则来自于特训学校表演式的拍摄。特训学校的一大特点就是爱拍照,随时随地都可能捕捉有利于他们宣传的瞬间,但绝不会露出他们黑暗的一面。他们通常会在节日时才给学生的饭菜里加一点点肉,并且会立马作为拍摄素材,出现在官网、空间和微信朋友圈里进行宣传,欺骗家长。

    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呀 | 图源湖南某励志特训学校

    如果有家长来视察,他们会提前让所有学生站好队,用《小苹果》、《感恩的心》之类的音乐跳操。所有和家长接触的在校生都提前经过筛选,保证学校和学生一起里应外合,将这里塑造成一个家长眼中的“人间天堂”。

    这很“感恩的心” | 图源湖北某特训学校网站

    被 “消失” 的证据

    大部分特训学校没有摄像头,以便于他们隐藏打人的关键性证据。也有些特训学校会以 24 小时摄像头、家长可远程APP查看为卖点,但他们依旧有办法藏污纳垢。

    以视频监控为卖点的特训学校 | 图源湖南某特训学校网站

    在这类特训学校里,摄像头的盲区正是那些最容易发生打人、猥亵、侮辱等恶性事件的场所,比如关禁闭的小黑屋、内训室、厕所和宿舍。即使是有摄像头的地方,也不一定安全。会有工作人员待在监控室里,吹着空调喝着茶,只要发现摄像范围内有学生被打,或者有学生对着摄像头求救,他们立刻会让这个摄像头失去信号。

    特训学校摄像头关注范围 | 图源某特训学校集成式择校指导网站

    如果有学生被其他教官或者助教打伤了,他们都会对外声称是学生的摔伤或者晒伤。就算有明确的打伤痕迹,他们也会甩锅给其他学生,说这些伤痕都是学生之间互相玩闹造成的。

    通常学生的伤口没有好的时候是无法出校门和见家长的。学生离校时,会被要求销毁可能作为证据的入校协议,只留下学生刚入校时被强制签署的免责协议书。

    特训学校的负面新闻并不难查,那些“被蒙蔽”的家长是怎么选择性忽略掉的呢?| 图源:央视网

    此外,特训学校里面时常发生学生用自杀、自残来反抗学校的突发事件。

    对于这类事件,特训学校本着 “只要不会死就不要紧” 的原则,压下自杀的消息。如果你吞了钉子,会击打你的肚子让你吐出去;如果你吞服了洗洁精,会让人对着你的嘴巴猛灌水。总之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

    如果家长发现,要告学校,学校就会找到熟人律师进行扯皮,想方设法制造假象。当情况超出掌控时,他们往往会把所有责任甩锅到某个教官身上,然后他们会关闭这个校区,并暗中把全部学生转移到他们的其他分校区。

    重塑人格:“特训” 的流程

    所有的特训学校会有一套专门的流程,大致可分为三-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体罚惩治

    这个阶段,学校会给学生安排繁重的体能训练,打击学生的自尊心和人格,消磨孩子的意志力和精神力,让他们知道怕,知道恐惧,知道服从,也为后续开展其他工作做好准备。

    这段时间会让所有未成年人,甚至是成年人,都丧失掉自信心和自尊心。一切都被打碎归零,仿佛是把一台电脑格式化一般。

    第二阶段:重塑人格

    这个阶段,学生的体罚训练适当减少,开始上文化课,当然,是以配合为前提。如果第一阶段过不了,就会一直停留在第一阶段。

    到了第二阶段的学生,会因为被痛苦折磨后的一点甜头感觉到无上的喜悦与感激,出现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到了这个阶段以后,学校才允许家长来学校看望,也会让趁机让学生给家长写充满感恩的书信。心理老师还会有意无意的告诉学生,你的家长都知道你在这里吃苦了,你的不满和情况我也都告诉他们了,学生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只会逐渐瓦解对家长的信任,掩饰说一切都好。

    特训学校的官网上少不了这样痛哭流涕的场面,以展示“感恩教育”的成果 | 图源湖北某特训学校网站

    学生的掩饰也是为了说服家长,表示自己已经“驯化”成功。他们担心如实相告后,家长非但不会接走自己,反而可能让自己又回到第一阶段的特训班,整日进行惨无人道的体罚特训。

    第三阶段:“完美蜕变”

    这个阶段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已经呆了 4 - 5 个月的老生了,临近期满,所以这个阶段学生心态也相对较好,比较听话。

    学校对于这个阶段的学生会相对放松警惕,甚至可以让他们出校门。这时的学生通常也不会跑,怕逃跑被抓,本来也就没几天就能走了,谁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除此之外,学校还会给他们一些特权,可以欺负和指挥其他学生。其中一些人甚至可以成为班长、助教和教官,执行和工作人员一样的职能。这在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们重拾(畸形环境下的)信心,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学校收获一批免费劳力,节省开支。学校也因此能够把体罚和殴打学生的责任甩锅给这些老生。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恶性事件,学校都可以说这是学生之间的打闹和矛盾,与学校无关。

    这些参与进来成为 “背锅者” (或者共犯)的学生,在出去以后一般也不会去告发他们。

    第四阶段:回访跟踪

    第四阶段的学生基本都已经走出去了。

    特训学校一般会承诺,学生出校后的三年内只要有任何反弹,他们会免费发车把学生接回来。这无疑是对学生的一个恐吓,让他们在走出去学校以后仍然不敢反抗学校,不敢揭发学校,也不敢反抗他们的家长。有的学生在这一恐怖阴影下,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会变得很听话,很顺从,这时家长当然也会对学校充满感激。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学生在回去以后,都会告诉家长他经历过的一切。但就算家长相信他们,也没有证据做些什么。至于那些瞒着不说的学生,则会永远把这些阴暗埋藏在自己心里,成为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小丽在特训学校里写的日记,记录了她被“重塑人格”的过程。因为教官会检查学生写的日记,所以她有时会用说反话的方式写日记,她管这叫“反转黑”。| 图源:小丽

    最后,特训学校怕什么

    从学生进入特训学校开始,工作人员和特权老生就会有意无意地散布出这样的消息:这所特训学校有关系的,和各个部门都有合作,出了事情都能摆平,所以不要想着去告他们或者去曝光他们。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正是因为他们害怕。 

    特训学校最怕的,就是受害者们和那些大V或者媒体联合起来,曝光事情的真相。这无疑是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所以他们会时常上网查看有没有对学校不利的负面新闻。一旦发现有人发文,他们就会想办法查到 Ta 的个人信息和电话号码,然后进行 “我要告你诽谤” 之类的威胁。

    但他们真的有这个胆子去告么?他们不会的。这些话跟 “放学后你给我等着” 一样,只是纯粹的放狠话。他们是绝对不敢去打官司的,这样无异于昭告天下,他们正在开办一所违法违规的特训学校。

    他们害怕怀疑,网上的正义之声和声讨言论都会让他们欹枕难眠,网友的每一次的转发和点击都是对他们的一次诘问。

    所有的受害者们,你们无需害怕这些纸老虎。大家必须团结起来,对付这些吃人的机构。把文章发给你的父母们看,让他们更全面的了解这些机构。或者让更多的人看到。

    如果要对这些机构维权,那么就需要更多的知情人和受害者站出来。加入我们吧。
    2020.11.17 | BY 小丽 |
    • 编辑:Rice
    • 编辑:Alex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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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iangbaylor
    2 年 之前

    畸形的的家庭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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