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天的经历,住在农村的小希不会想到,向家人出柜的代价是什么。从来没有打过孩子的父亲,揪着她的头发往地上摔,抡起的拳头朝她和女友一起砸下来。她们夺门而出,向终结所发送了求助消息。另一位出柜者叫星楷,11 岁时他在网上搜索 “同性恋”,看到铺天盖地恶意的话语。他又去问妈妈,妈妈说了两个字:“恶心”。长到16岁,他再也承受不住,向母亲出柜了。那一天他正拉着母亲的手逛公园,没料到话一出口,此后的半年再也没能牵起母亲的手。被冷暴力的那段时间,星楷觉得自己只是那个吸引母亲目光的空壳,“她看不到背后的人了,对我全方位否定”。有一年春节前夕,终结所的公众号 “镇镇的彩虹” 发布了一条推送:“同志朋友,你准备好回家过年了吗?” 文章还附上了求助表单,因为在这个时间段,有关 “家” 的痛苦记忆格外密集地闪回于一些多元性别朋友心中。2021 年春节临近,终结所服务过一位紧急求助的女孩。她来自一个宗教家庭,在性倾向 “败露” 后,她被父亲找来的一位男性远亲性侵。作为扭转同性恋的一种 “治疗方法”,为了让女同性恋 “尝尝男人的滋味” 而被家人安排男性长辈性侵,在国内并不罕见。仅终结所目前就已接过五例左右的求助,可以想象还有多少受害者的声音被湮没。“我已经洗不干净了。” 另一位求助者被性侵后想结束生命。社工每天与她联络,直到有一天再也联系不上。在警方的帮助下,社工们在医院找到了正在洗胃的她。也有人从精神病院发出求助。刚刚加上微信,社工收到了一连串病历,上面显示 “病人” 的精神没有问题,唯一的 “问题” 是他的性倾向被父母发现了,于是被送进精神病院。终结所找到了当地同志社群,社工们拿着病历去报警,要到了回执单,摆在院方面前。两天后,被困者重获自由。然而,这份自由是极其稀有的。还有很多多元性别朋友就这样被困在精神病院里。在这些 “失败” 案例中,由于长期背负精神重担,ta们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精神疾患,而这反而令其父母能够 “合理” 地将孩子送进精神病院接受 “合理” 治疗。即便如此,ta 们中的大多数还是不愿与家人断绝往来。那位被家人殴打的小希,在收到社工关于报警的建议后并没有这样做,原因教人心碎:这个镇子太小了,她不想让生活在这里的父母感到难堪。那位在出柜后被母亲冷暴力的星楷,曾经历数次自杀未遂。失去儿子的恐惧最终压倒了偏见,母亲接纳了星楷。她拿着手机问他,“我在抖音上看到了这个讲同性恋的,你来看看讲得对不对?” 那一刻,星楷感到,与母亲之间强硬的边界出现裂缝。“一切变得温暖起来了,就像身上的血液也开始流动一样”。在那之后,寡言内向的母亲变得勇敢。当她看到抖音上的歧视言论时,会站出来回复:我儿子是同性恋,但是他很优秀,我不希望以后他也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春日的一天,我和星楷、阿姨约在公园采访。母子俩拉着手,说着玩笑话,在阳光下散步,一切看起来很美好。但是当儿子走远,母亲露出了一些焦虑。“他选择了这条路,以后看见其他同学三口之家走在一起别后悔就行”她承认,心里还有一个 “阴暗的角落”,希望孩子能 “走上正途”。星楷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只是跟母亲的 “有所保留” 相比,家人的支持对他来说,太重要、太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