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街头》在尼日利亚：三年不敢出门的马哥，和枪支间穿行的板仔们

2019.12.11 | BY 孙宇 |

尼日利亚来自街头滑板

大！家！好！我是《我们的浪潮》前两集《来自街头》的导演孙宇，这是《来自街头》下集的导演手记（上集的手记 看这里）。

朝圣完滑板麦加洛杉矶，我们回到北京休整了十多天，接着又直奔尼日利亚的拉各斯。

刚一下飞机，我就有点慌，一群哥们儿像快下班的黑车司机一样把我们团团围住，说要检查我们的行李，可没一个人穿着工作服。我走在队伍的最后，人群中最直率的那个哥们儿问我：

“哥们儿你能把你的滑板送我吗？”

出了机场，见到了当地的制片团队，他们嘱咐我们：别理任何人，然后把我们领到要拉我们行李的大面包车旁。

行李车车窗的玻璃全碎了，整面窗户用大力胶粘起来，像几扇倔强的黑窗帘儿，帘儿里端坐着当地制片给我们找的保镖，几个兵哥，手里握着枪。我有点担心，回头问拍摄团队谁愿意跟兵哥一起押车，没人回答我，又问当地制片，这窗户能行吗？他们说，你放心吧没问题这就是看着害怕。

守护我们的兵哥图片来自：胡天祐

我上了车，思索着 “看着害怕“ 怎么就 “没问题”了，还没得出结论，整个拍摄团队都被窗外飞逝的景象吸引住了 —— 行人用头顶着塑料箱子，里面装着土豆之类的农产品，马路的形状时刻变化着，被流动的摊贩隔出支干和主干，四面八方都是同时往四面八方开的摩托，马路上没有红绿灯，即使有，也是不亮的，导航地图彻底失效，没有交通规则，没有路线，没法预估行驶时间。

摄影师在车里架起镜头，冲着窗外扫街，这是他第一次来非洲，对于密集发生的一切都很好奇，直到镜头扫过了窗外一个大哥的脸。大哥很愤怒，他只身拦车，两手撑在引擎盖上，一一瞪视车内所有人。我慌了，当地制片，一位比较莽的黑人姐姐下了车，跟大哥进行我听不懂的激烈对骂。

入住酒店的当天，我遇到了整个拉各斯最寂寞的男人，马哥。马哥来自马来西亚，是一名华人，三年前被聘请来做中餐主厨。这家酒店消费远高于当地水平，没什么人光顾，有了厨师，也没有食客，马哥看到我们，欣喜若狂，拼了命地用中文跟我们聊天，好像要把三年来没说的话全补上。每天，他都会提前打点好我们次日的菜单和食材，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跟我们说话。

后来才知道，在马哥来到拉各斯的三年里，他从未踏出过这家酒店一步，原因是 “不敢出去，也不想出去”。

同一天，我们见到了拍摄的主角发哥（Fahd Bello）。发哥的家庭在当地算得上富裕，家里人对他的滑手职业难得地表示理解，发哥还有一群玩滑板的伙伴，他们可能是拉各斯最幸运和有样儿的一群年轻人，平时以当地一家名叫 WAFFLES&CREAM 的滑板店为据点活动。

在拉各斯滑板日的年轻人们图片来自：mosako

说到 WAFFLES&CREAM ，这儿虽然是个滑板店，但没什么滑板，也没有进货渠道。店里挂的滑板和轮子是 Supreme 赠送的老款，主持人胡天祐给年轻人们带过去了一些 VANS 送的鞋子，和他自己品牌 AVENUE&SON 的滑板，这可能是我们友谊的开始。

胡天祐把自己品牌的衣服送给当地滑手

除了没有板子，也没有地方可滑，在世界其他地方，玩滑板的年轻人需要去寻找属于他们的街头，在拉各斯，板仔们需要随身带着木板，无中生有地 DIY 出他们的街头。

这里的滑板还没来得及贴上亚文化的附加属性，年轻人们更能理解纯粹想滑的渴望。WAFFLES&CREAM 滑板店的老板 JOMI BELLO 告诉我们，

“滑板现在是奥运会项目了，有些人觉得这没样儿，不酷，不地下运动了，我能理解他们，但在这里，如果我们想在某个地方滑板，被经理驱赶，我们至少可以告诉他，这是一项奥运会项目，这个理由能让我们更有可能在这里滑板。“

用木板搭地形的年轻人图片来自：mosako

不提发哥们面临的困难，我们的拍摄也遭遇了不少意外：一天傍晚，我们想在室内拍几个他们聚会的素材，非洲的电力不是很稳定，突然就停电了，室内很黑，又是拍黑人哥们儿，取景框里什么也没有。发哥他们也很着急，一直在修发电机，修了一个小时都没修好，我们准备转移到户外拍，没想到效果更好。

当时我们都有点喜出望外了，就想用一个航拍的夜景来结束这场戏，眼看着无人机飞起来，越来越高，收回来的影像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军事基地。还没等我觉得不妙，就看见对面走过来几个扛着枪的兵哥，我们这边扛着枪的兵哥就赶紧跟人家解释，他们那边扛着枪的兵哥就跟我们嚷嚷，我们这边扛着枪的兵哥就说你们赶紧把无人机收回来，很危险。

但等两边交涉完，我们的拍摄对象已经全跑了。

我还记得离开这里的那天，拉各斯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特别的纪念品。当时，我们在机场打登机牌，打到最后一个人，我们的摄影大头那里，突然就没墨了。机场的工作人员随手拿了一张纸，给大头手写了一张机票。

图片来自剧组

大头很紧张，一直问真的没问题吗，工作人员就像我们刚落地看到胶布车窗时宽慰我们一样，自信又平常，“没问题，真的没问题”。

* 除标注外，图片均来自正片截图

点这儿 观看《我们的浪潮》第二集：来自街头（下）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