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岳璇和 Ruining 合作的第一首单曲 “Heart Signal” 上线了,实不相瞒,点开听过一遍又一遍后,我有种自己变成了一棵树的感觉。具体怎么理解这句话,我觉得你应该先听听再说。
歌曲的主题是 “和解” ,对岳璇来说,这是一个念头转变的记录,她曾在 2014 年写过一篇日志:“如何跟自己的的情绪做抗争,战胜它,而不是被它压制?” 五年过去,她明白过来,“抗争” 或者 “战胜”,似乎都不是和自己相处的好方法,“现在我更喜欢去接受,无论是痛苦或者开心,保持一种开放的、放松的平等心就好。”
我问 Ruining —— 这是这位前 Which Park 乐队吉他手如今的艺名,也是他的名字曲睿宁的直接拼音 —— 他是否有过类似的疑问,他说:“现在占据我情感的大部分是冷漠。”
“有情绪也不全是一件坏事,情绪和宠物一样,需要被规训,如果任由它来必然是野性十足。只是,我现在总在想的是,如何在冷漠和理智之间找到中间点。”
睿宁在音乐中没有那样的冷漠,当他打破 “Heart Signal” 钢琴部分里的稳定,放大其中的情绪后,岳璇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跟我母亲在房间里很平和地聊天,醒来我跟睿宁说,我又和解了一个难题。”
岳璇生长于长沙,六岁就开始学习钢琴。她早期的音乐更多是单纯的轻音乐,甚至会收到 “还不如石进” 这样的评论(确实这么写的,不是我们对石进有什么看法)。后来她开始寻求新的可能,无论作品,还是演出,都尝试与更多音乐风格的人合作,比如和 Joyside 主唱边远合作的乐队 “Far Side of the Moon”,和 Wanderlust 乐队键盘手左玮合作的 “Mooncat”。岳璇像一道冷光,能穿透各种各样的狂热。
曲睿宁来自大连,他是一位多重乐器演奏者,去年刚发行了个人氛围专辑《永恒和一日》。这张专辑中的不少作品都与大连的回声图书馆有关。睿宁和岳璇第一次见面也是 2016 年岳璇在回声图书馆的演出。在睿宁眼中,回声图书馆是无可替代的,“从幼儿园开始,我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围绕这个地方生活。” 而且是一块世外桃源: “现在大连已经没有类似回声图书馆那么纯净的地方了。”
回声图书馆在两三年前就已经停业,给大连的独立音乐环境留下了空白;它的停业,也让睿宁这样喜欢那里的人有了更强烈的 “时代错位者” 感觉。
“个体(如我)已经和这个时代的音乐脱节了”,睿宁跟我感叹。移动互联网某种意义上宣告着曾经笼罩着大部分人们的流行文化的消逝,人们通过网络,在虚拟的空间里找到独特兴趣的同好、建立共同取向前提下的社区,获取信息的途径因此逐渐深入,而范围却狭窄了起来。于是当我们抬起头,环顾四周,会发现自己是如此孤独,你几乎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在网络中司空见惯的共鸣,却在现实里成为了茫茫沙漠中的水源。而对于沉浸在相对更加小众兴趣范围的人来说,这种孤立感被剧烈加重了。
“既然出生在中国,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周遭的影响所产生的思考而去做的,因为总能看到一群活生生的血肉迅速绽放,然后又变成了一具具僵尸。我确实无法作出准确判断,所以始终怀疑自己。这也许不是时代的问题,是我自己 glitch 了。”
作品是岳璇、睿宁这样创作者的情绪出口,也是聆听者的情绪出口和某种能量的入口。这种能量,也许来自岳璇所说的“肆无忌惮表达的勇气”,一种 “十六七岁时刚开始写音乐的流畅感”。
最近的岳璇剪了一头短发,特别短的那种,发散着阳光气质,让包括睿宁在内的朋友都以为她信佛了。但她说这么做是因为她不久前出国旅游时,遇到了一个长头发的女孩,“特可爱”,后来这个女孩把头发剃短了,此前没见过她的陌生人都会猜测她是一个 “狂野女孩”,可实际上她连纹身都没有。岳璇觉得这样的转变很有趣,回北京后,也把自己的头发剃短,剪完发现最大的转变是,“烦恼变少了”。
在我们三个人的语音通话中,岳璇不停撺掇着一头长发的睿宁也去把头发剃了,睿宁冷淡回答:“不行,怕冷。”如果是一个生活在大连的人,这样的借口好像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两个人有着十分相似的成长轨迹,都是五六岁时,在父母的要求下开始学习钢琴。睿宁的微信头像就是他幼儿园时的某次表演照片,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普遍的少年儿童演出装扮一样:浓艳的口红和腮红、夸张的眉线,必不可少的眉间一点红,在他身前的是一台卡西欧电钢琴,看起来像是 Kraftwerk 的中国少年儿童团版本。
两人也都因为长辈的过度逼迫,而在临近初中时放弃了钢琴,岳璇回忆说:“我想我们那一代人学习钢琴等技能的过程都很痛苦,我爸爸还是专业的,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只要一有错误,他就会惩罚我。后来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学这个,我想不到弹钢琴的意义,有几年都没再碰。” 睿宁的经历也十分类似,直到高中后,他通过打口碟,听到了摇滚等不一样的音乐,才真正开始投入到音乐中去。
冷漠、长发的睿宁和阳光、短发的岳璇,这种反差在音乐中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互补,只不过角色互换了。音乐中的岳璇变得沉稳、安谧,而睿宁则转变为了那个情绪放大者,正如岳璇所说:“他放大了被我隐藏起来的那些忧郁的部分,所以这个合作让我觉得,太完美了。”
可能是因为种种不期的相似,两人决定做些不一样的事:开启一个在剧院演出的系列计划 —— “渐变音乐会”。6月15日,“渐变音乐会” 的第一站将在上海长江剧场黑匣子上演,新媒体艺术家 {[(神经元)]} 也参与其中,帮助参与音乐会的人跳出麻木、飞速旋转的日常画面,重新感受到时光的缓缓流动。
这是岳璇和睿宁的首次合作演出,不过岳璇已经数不清她是第几次与别人一起合作同台了。“一个人在台上演出真的很无聊,而合作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它不仅会带来人和人之间的碰撞,并可以尽情享受对方所创造的不同体验,放松、美好、充满活力。”
与期待无比的岳璇相反,睿宁坦言他很紧张,因为演出前不会有太多排练,但他说:“正因为不去做太多排练,演出时会发生更多 ‘碰撞’,而不像乐队演出,每个成员似乎都变成了循规蹈矩的程序。”
没有宣泄、没有狂欢、没有猛烈的碰撞,与大部分的周末演出都不相同,在那里,你所将感受到的更多是平静、愉悦、未知,和一个填补内心空白部分的契机。这场演出的观众将被限制在 60 人内,且不售现场票。
在四面屏幕环绕的黑匣子中,由 In_K 和 bully 组成的 {[(神经元)]} 将和两位音乐人一起构建一个模糊视觉、音乐、氛围边界的世界。他们尝试以程序逻辑为基准的实时渲染影像,现场“演奏”影像。尝试用算法呈现和观察一个虚拟的“智慧”形态,营造一种混沌但有序的失控状态。{[(神经元)]} 说:“我们希望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感受不到生活中的人口众多,没有盔甲、没有伪装,如同被放逐到了大海里,像一块岛屿。”
看着 {[(神经元)]} 制作的视觉作品,我似乎被吸了进去,便问:“视觉的东西会限制人们对音乐的理解吗?”
睿宁像是回答,也像是打趣:“如果有观众能睡着,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