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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机游戏不好好打,长大了只能做博士后

    2022.11.22 | BY zqq |
    人间漂流回忆异乡故土经历非虚构小说
    这是一篇小杜的词条合集,收录对象是普通青年小杜,和他人生中前三轮本命年。第一个本命年小杜在东北玩《街霸》,第二个本命年观看真人版街霸,第三个本命年,他漂流到美国,做博士后。
    当然,你也可以称呼他小何、小万、小胡塞或者小罗伯特,但小杜使用起来更加顺口。
    小杜是个平滑又合理的像素格,可以放进世界总人口成为八十亿分之一。小杜的义务教育过程中难免遇到个别爱体罚学生的老师;住过的小区里总有个神智不太清醒的女邻居;同学会时一定有一个善于来事儿而受追捧的金主;租房时躲不过一位巧用隔断创造现实“元宇宙”的二房东;
    小杜过去有一个家庭,未来不出意外的话还会再有一个。小杜可能出没于铁西区或五大湖,从小吃血肠或左宗棠鸡,做第八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或玩腰旗橄榄球,挤早高峰通勤地铁或早起收到 Meta 裁员公告; 
    你瞧,小杜的好用之处就在于此,我们很容易便能从眼下的小杜扯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小杜。不过今天我们要说即将迎来第四个本命年的这一个小杜。

    第一个本命年

    小杜来自东北,老家靠近俄罗斯,有许多朝鲜族菜馆。成长过程中去过一次首都北京,早起时习惯做一阵俯卧撑,小时候爱打任天堂的红白机,瞧不起“老头儿吃蘑菇”,喜欢《双截龙》,因为通关后可以营救穿着裙子的媳妇儿。 

    见到媳妇儿之前,首先通常要经历一顿爆踢。《双截龙 1988 》 游戏截图

    小杜有一阵常去一个卖茶叶蛋的铺子里打红白机,铁皮铺子开在县城二小旁。铺子的女主人偶尔将茶叶蛋装在保温瓶里上街卖,留下瘫痪卧床的丈夫、刚会爬的小女儿和屋子里打游戏的毛头小孩们,小杜记得那个小丫头很爱笑。后来有一次,他们玩着手柄,小姑娘在杂货架上独自爬,跌在了正煮着茶蛋的火炉上。整整一锅茶蛋翻扣在她身上,过了一会儿她才哭出声来。小孩们作鸟兽散。小杜至今不知那个小丫头后来怎样了。
    小杜小学时有个好朋友叫李兴隆,下课时他们一起勾肩搭背上厕所。李兴隆和小杜的发育很同步,在“肚子底下长出了胡子”的时刻,他们偷出爸爸的剃须刀一起“刮肚子”。这事儿通常挑一堂思想品德课干,地点在黑暗的男厕所。后来,他们发现高一个年级的杨长胜早已“长成毛裤衩儿”,大家都拿霸道的杨长胜当标杆,于是便不刮了。可惜杨长胜不久后招惹了初中混混,被堵在校门口无从还手,在小学生中逐渐失去江湖地位,声名消逝于滚滚东逝的松花江水。
    小杜有个爱去的街机游戏厅叫小恒发,开在二中厕所旁,吸引大批《吞食天地Ⅱ》和《街霸Ⅱ》的未成年拥趸。班里的“三道杠”姑娘会在放学后来这里央求玩水果机的爸爸回家,那位爸爸那阵每天都来押木瓜,被人背后叫做“大木瓜”。小恒发老板会给他从“外地洗头屋”找回来的媳妇添热水,往她的头上与肩上抹海飞丝,满地的水,满屋的泡泡,湿头发。后来,街机厅门口打架斗殴,砖头碰上三叶甩刀,招来 110 和 120 ,肇事人没抓着却封了小恒发。那救护车电话是老板娘打的,“最见不得动刀子,我弟弟就是被人捅死的。” 

    《吞食天地 Ⅱ》 游戏截图

    小杜有个不省心的小舅,是家里排行第五的老幺,为了骗过鬼神,大家都叫他小六。没法好好过日子的小六给家里带回个漂亮的小舅妈,生下小表妹后不久,小舅犯事儿进了拘留所,小舅妈撇下家庭跑了。小舅在江边开了个全鱼馆,几个月里自己伙同哥们儿吃喝的比卖出的还多。后来,小舅决定去江对岸,小表妹被扔在娘家,偶尔被小杜的母亲接来走亲戚,家里不断丢零钱。再后来,小表妹辍学去了南方。关于她与她的生母如何在不下雪的异地好好过日子,家里始终默契地沉默着。
    小杜有个要强的姥姥,姥姥是满族人,基督徒,小时候遇上战争失去了一只胳膊,靠着仅有的胳膊拉扯大家里五个孩子。姥姥刚烈、性急但嘴馋,吃鲫鱼炖黄豆总像孩子似的卡到刺。虽然不识字,但箱子里那本黑皮子的经书上认真画着线,她让小杜为她念有折痕的一页:“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后来,姥姥走得也十分刚烈、性急。那时正闹“非典”,大学封校,小杜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第二个本命年

    小杜的好友李兴隆在上初中后和他争着留“郭富城头”,他们有个常去的理发店叫“南国小旋风时尚发廊”,原本名字是“温州夫妻美容美发”,改名换运势的现实成功案例。两人常年相互串门,为彼此的刘海长度打掩护,小杜记得李兴隆的妈妈长得好看,煎刀鱼时爱放花椒。有一天,李兴隆的爸爸酒驾,骑机车出了车祸,李兴隆剃了圆寸戴着孝回到学校。后来,他开始逃课,抽烟,骑着老爸留下的“高登 125 ”招摇过市,不久不再念书。
    再后来,小杜因为一次失败的杰拉德头,收获了人生中的一次惨痛分手。头发始终是小杜鞋子里那粒倒不出的小石子,这点我们之后还会讲到。

    去年万圣节的小杜

    小杜爱踢球,脚趾甲因此染红,又褪成难看的铅灰色,踢野球的习惯被他从中学保持到现在。说到足球,小杜有个初中同学叫强强,强强是个混混,会蹲在教学楼墙角给小杜科普打群架时刀的用法:不能捅,不能砍,要一片一片划。说到酣处滚来一只足球,初一的强强现场为小杜和初三的球主人示范了刀的用法。后来,强强因为捅人赔穿家底,再遇见时是在南二道街的菜市场,彼此都装不认识,一个往家里买葱,一个帮家里卖葱。
    小杜有个高中同学叫王达,是县里的高考状元“种子”。一个被雾填满的早上,总在胡同口推着板车卖豆腐的婶婶被车撞倒,白的豆腐和红的血散了一地。婶婶是王达的母亲。那之后,王达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弟弟王进。王达在高三时搬进了高局长家的小楼,和班里同学小高共同生活学习,接受高妈妈的照顾。后来,王达考了全县第十,高妈妈成功用这个成绩把小高送去了北京。再后来,王达在次年选择保送,抢到大学里去美国的名额,就此离开县城。弟弟王进初三念完,成了网管,再见面时开了自己的打印店。很久之后小杜在美国与王达重逢,他们一起过年,什么旧事没提起。分开后王达发来照片,他和狗在雪中的密歇根湖畔。
    小杜的姥姥有个教会里的姊妹老马太太,寡居多年,以哭丧为营生,哭丧套餐从“余音绕梁”六百六到“天崩地裂”一千八百八十八。姥姥弥留之际,老马太太找到小杜的母亲商量,“世俗的归世俗,属灵的归属灵,两全其美”。姥姥咽气后,老马太太从“离开你我可怎么过”张罗到告别祷告与赞美诗,出殡那天她也没忘叮嘱小杜的母亲,仔细留意火葬场开出的收据,里面有一条“遗体告别聚会服务费”是扯淡。后来,母亲果然在收据上找到这突兀的七百八十五元,管理处的小伙子对她说,“大姐,我们从早上到现在连烧八个,又忙又饿,瞅花眼了,给你重开一张收据。”
    小杜终于成功申请到奖学金留学。行李是父亲准备的,父亲当过钳工,怕打包绳不结实,硬是往绳子里串了几根铁丝。小杜那被五花大绑的行李箱里有棉被、衣服、碗勺、电饭锅、菜刀、菜板、鞋子袜子和各式的鞋垫。那年正是北京奥运会。父母去北京送他,临走前母亲嘀咕说,前天晚上你爸总担心忘了啥东西,“三更半夜把行李拆开,大小物件挨个儿过一遍才算放心,等重新打好包天都亮了。”后来落地美国,小杜得用钳子才能拆开那绑得像炸药包的箱子,把房东看傻了。

    第三个本命年

    小杜去美国是做博士后,地点是一个“被玉米地紧紧包裹的大学城”。他有一个中国房东,是位在美做了十多年博士后的大姐,先生在中餐馆打工。大姐有个青春期的儿子,七八岁来到美国,据说非藤校不读,平时爱听周杰伦。做博后是条没有时间上限也缺乏制度性保障的学术道路,小杜记得在卫生间下水道看到房东的头发:花白的,一缕一缕缠绕起来,化成一把时间的利剑。后来,小杜在大姐回国之际与她吃了顿饭,大姐说,“不做了,那玩意儿还有个完?”大姐还说,“没想好去哪儿。哪儿能搞定房子,就去哪儿呗。”

    小杜如今上班路经的池塘

    小杜刚去美国时认识了一个踢野球的同胞老陈,他总蹭老陈的车。老陈那时新婚,刚完成博士答辩,找妥了硅谷的工作。那天他们和韩国人踢得很尽性,好几个都抽了筋。后来,老陈回到家洗澡,突发性心血管破裂,倒在了浴缸里。告别仪式是学生会给办的,来了国内赶来的双亲,穿黑裙的妻子,实验室的老板和师兄弟,以及几个球队朋友。小杜穿着那套老家裁缝做的西装,心里想,大家倒有点像是在给老陈送站。
    乏善可陈的美国小镇上,有个小杜常去的李金姝理发店,理发店前后有四位理发师:同为中国人的康德姐,哲学博士,后来开了一家自己的理发店“康德的钟”;白俄罗斯女孩纳沙,手臂上纹了个陀思妥耶夫斯基,前去剪发的小杜对她动心,她却没等到他表露心迹。据说是因为意外怀孕,得去别的“能让她堕胎的州”;穿紧身衣的阿根廷男孩迭戈,剪刀上缀着只恋人吉米送的金色螃蟹,很受女留学生喜欢。后来有天,右翼极端分子持枪横扫迭戈那辆贴着“我弯到没法直着开车”的蓝鸟,迭戈当场中弹身亡。再后来,店里只剩下第四位理发师李金姝。 

    这是理发店的旧址,现在看起来很冷清,小杜甚至都不确定是否还在营业。至于里面剪发的师傅,也早就不是故事里的人物了。

    如今小镇的中式快餐店

    第三个本命年来临时,小杜终于得以揣着绿卡回国。先飞十几个小时到省城,然后坐七小时大巴回县城。大巴司机摆了他一道,不给座位。小杜没了办法,只好摆出家里的爷爷。哦对,小杜有个在县里交警队当队长的爷爷。在手里绿卡被司机嗤过以后,爷爷的名字在这辆大巴上为小杜争得一个座位。那时爷爷正躺在医院病床上等待抽积液,数着最后的日子。在这趟七年后首度回国的尾声,已是县企业家的高中同学小庄在小杜离开前来到大巴车上送行,司机问小杜,“你跟咱县那庄老板是老铁?”
    小杜后来有位邻居是退休的美国海军,总是独自坐在车库门口的帆布椅上晒太阳。正巧小杜的父母前来探望,一来二去,老人间竟凭借肢体语言,钓鱼竿和牛肉蒸饺交上朋友。后来过了感恩节,老人的阿尔兹海默症恶化,被送往护理中心。小杜的父母平静地看着木头房子挂牌出售。母亲说,“人老了在哪儿都一样。”得出结论后,又去厨房忙活了。那时小杜父母的老态已经初步显现,母亲的听力衰减到无法逆转,父亲偶尔透出衰老的男性气味。

    夏天,小杜公寓的窗外

    再后来,就是疫情了。小杜已经三年多没能回到家乡,家里的父母想来应该是更老一些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小杜和父母都说不清楚。

    第四个本命年

    小杜如今的头发是在离住处有些距离的韩国城剪,在这之前,他还短暂光顾过一个名叫彩票叔的人开在地下室的发廊。头发也许是每个亚洲人在美国的老大难,小杜那代留学生大多付不起高昂的沙龙洗剪吹费用,当地理发师也大多不会打理一颗颗后脑勺扁平的头。小杜有个观察,许多与他同龄的华人科研工作者,头发都是家里太太剪。这大约是十几年来不想变动的习惯,哪怕如今已经工作多年,西装笔挺开着宝马,驾驶座里依然是那颗像被马不慎啃过的平头。
    小杜在美国换了好几个工作,如今落脚在东北部一个城镇。他身上有很多没变的东西,比如眼角因为杰拉德头分手事件衍生的踢球事故缝了很多针,留下永久性痕迹;早起一定会做俯卧撑锻炼一阵身体;还有不变的晨便生物钟,哪怕跨过十几个小时时差,胃肠道系统依然敏锐如昨。

    摆在小杜洗手间里的尤利西斯

    小杜身上也有很多变了的东西,比如多年后回家,再也无法自如使用老式旱厕,不得不求助在海关大楼当门卫的五姨姥爷,每天揣着卷纸进楼上厕所;眼下世界杯到了,小杜多年前踢球留下的灰趾甲还在,但看完整场比赛的动力已经被时间这把镰刀收割;还有逐渐显现的乳糖不耐,宛如埋在每个亚洲人消化系统里的乡愁。
    在某个很少阳光的冬天,小杜身上出现抑郁的前兆,他总是犯困,大白天也睡不醒,脑海里时常出现小时候玩红白机时的背景音乐声。这是他动笔开始写作的契机,写作逐渐在他工作之外构成一种习惯。那时他会将写下的东西发表在 BBS 上,,写一些已经过去,但还在脑子里一遍遍历经的事情和人。ID 名叫 dude ,大家管他叫“小杜”,他挺喜欢这称呼,既像在叫自己的小哥们儿,又像在叫个淹没在人群里的普通人。

    小镇图书馆角落里的方桌。小杜在上面写了许多故事。六七年一晃而过,墙上仍然挂着漫画海报,小杜说,超级英雄们可是一点没见老啊。

    小杜很早就有了车,他的确是在车轮上完整感受了美国。这些年他开车经过了聚集在公园里庆祝光复节和推举本族群议员当选的韩国人,经过了吃着每客 69.99 美元的火锅自助的下一代“中国小留”,经过很大片的玉米地。小杜和生活的小镇只有淡淡的连接,每年只在处理税务和更新驾照时接触行政部门。他和周围生活的中国人也只有浅浅的接触,偶尔一起踢野球,有人嘴里满是“尼玛”,他会问,请问你的母语是汉语还是尼玛语?

    夏天,公寓的停车场与外面的绿

    小杜的车里爱放一档名叫 The Moth Radio Hour 的电台节目,里面是一个又一个普通美国人的口述故事,比如波士顿的一对淡漠的父子如何在一场场红袜队比赛里敞开自我。小杜会想起自己对棒球不感兴趣,也会想起小时候,似乎从没有和父亲一起投入某项体育运动,我们并不习惯热烈的情感交流,也许永远也不会习惯。从你离开故乡那一刻,无论对故乡还是对远方,你都是永远的异乡人。
    这就是小杜的故事,可以拆开成几十个生活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小杜,可以连贯成某一个站在人生中场怅然若失的小杜。很多人途径小杜的生活,小杜出演了其中某些人的人生片段。小杜有时是清晰的变量,有时是模糊的常量。人和人彼此牵制,错落散布在彼此的时间和空间里,就像闪烁浮动在夜幕中的星辰。
    小杜说,人生就是一场无尽的漂泊。

    新锐作家小杜首部非虚构作品《人间漂流》现已由新经典文化出版

    关于故乡与异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们将在评论区抽选 2 位各赠送一本《人间漂流》。

    2022.11.22 | BY zqq |
    • 编辑:冬甩
    人间漂流回忆异乡故土经历非虚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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