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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布满订书钉的电线杆上观察街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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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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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订杆钉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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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密集爱好者 —— 没错,不是密集恐惧,而是密集爱好 —— 每当看到公众号里“密恐警告!”的左滑提示,我都迫不及待地兴奋滑开。这也是为什么当我站在美国里士满街头的电线杆前时,心情有如明明是在垃圾桶里却翻出了文艺复兴雕塑一般的震撼 ——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密集艺术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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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样钉满订书钉的电线杆珍品还真是地方特色。国内的电线杆大多数是水泥的,所以这样木质的电线杆也是我来美国之后才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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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的电线杆一角之一,密密麻麻的厚厚一层,看起来太爽了
最早的电线杆确实也是木质的,虽然后出现的混凝土电线杆便宜耐久又好用,但是敌不过美国林业发达。日常随意的美国人自然懒得更换早就修好了的木质电线杆,顶多就是坏了再换根新的木头,便宜好使。于是如果你来到一些市郊或者摊大饼的美国城市,你就可以看到这些上达凌空 40 尺深至地下 6 尺的巨物矗立在楼宇之间,像一棵树一样迷彩于街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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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订书钉是怎么来的,干什么用的呢?东有牛皮癣,西有订书钉。大到招聘开业告示,小到壮阳办证广告,都可以用订书钉订在木杆上。在互联网不那么普及的时代,电线杆就是古老的社交网络,连接着当地社群。为了区分,接下来我都会使用“订杆钉”来指代在电线杆上的订书钉。英文则是“stapole"(staple+p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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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订杆钉也可以在电线杆上旅行
很快,海报被撕干抹净,信息被洪流冲刷得面目模糊 —— 但订杆钉们犹在。对我来说,这些市容市貌的眼中钉实际上是城市的宝藏;他们构成的图案是如清真寺天顶上的花纹一般,充满神秘而复杂之美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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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线杆藏在暗巷里默默奉献着电力和网络
电线杆一般不会出现在主路上。例如在我学校附近的 Broad Street 上,是一棵电线杆都看不见的。它们往往藏匿在箱子和后街里。而当他们出现在了热闹的街道上时,人们会自发为他装点加冕,逐渐让它生长为一棵大师之作(masterpie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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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9 年的 North Harrison St
从家到学校健身房的路上,有一条叫 North Harrison 的街道。在 1900 年代,也就是电线杆刚刚开始普及的时候,这附近就是学校的地段了。(曾经是 Richmond College) 学生是最喜欢各种活动和集会、也最容易被广告和好玩的事情诱惑的群体,于是这条街道也成为了电线杆大师之作集中出现的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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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在我的地图上的 North Harrison St. 这还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例如下面这一棵 —— 我叫它“熊”,因为它不仅长得像黑熊,它密密麻麻的订杆钉看起来也像胸毛一样,是性感的熊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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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部分的电线杆围成了很有意思的“湖泊”,好像一个跳舞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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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电线杆的疏密感比我画速写时候的感觉要好
熊的魅力是干净整洁,宽阔的胸膛上长满优质健康的黝黑俊钉非常特别。而如果壮硕黑丝型男上有一些纸张的装点,就会化身温婉的白袜少年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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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激凌层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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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夹在订杆钉下面的纸片像是吐出来的小舌头
订杆钉和海报的层叠,是骨肉交融的情节:纸张需要订杆钉作为支撑,订杆钉需要纸张作为夸张的显现。如此一来,电线杆上长满了有如夹杂了巧克力碎的牛奶冰激凌,占据我的视线。锈而成熟的脆钉层层叠叠,若隐若现在细腻的纸张之间,而紧致贴合在一起的乳纸,在汪洋的黑钉中构筑起新的岛屿和大陆,记录时间的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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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海报文字仍然依稀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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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纸页都卧虎藏龙。我尝试翻开纸页的一角,看到“Free”,或许这是自由的号角,革命前夕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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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看到“自助餐”(Buff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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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是塑料层,里面是生锈的铁钉,外面是报纸和铁钉
这一个杆子夸张的是,就算在纸张层之下,电线杆也已经腐蚀成了一片黑色的沼泽。也就是说,早在这么夸张的冰激凌层出现之前,这个杆子已经是一个大师之作了。它无论在之前还是之后都是大师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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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部分 —— 我叫它《烤鸡》,他的铁锈就像金黄色的脆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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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岩一样的铁锈可以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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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木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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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角花花绿绿的很好看,有霉菌也有喷漆的点缀
这些纸张自有他们的电线杆地质学,你可以看到清晰的年轮在杆上生长。不要小看这纸岛和残钉,有的可能比你年纪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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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可见的电线杆的年轮。树木即使死了之后也有生长的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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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纸张 vs 坚硬的铁钉,这是温柔和禁欲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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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激凌层像大陆一样~
1816 年,Franscis Rober 在西伦敦地区树立了第一根电线杆,最早是用于发电报的。其后美国国会也在 1843 年通过了决议,让发明了摩斯密码的 Samuel Morse 主导建造美国第一条电报线路:全场 38 英里,连结华盛顿到巴尔的摩,正是在离里士满不远的区域。所以,合理推测,里士满地区的电线杆少说也有 100 来年的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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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多说了,就是一个非常棒的表现主义作品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角落之一,我叫它《火焰》。这个角落坐落在 North Harrison St. 上从 Braod St. 开始往南数的第二棵电线杆。首先出色的是如晚霞一样的烈红,其中还装点着恰到好处的绿色霉点、给红色中加入了淡绿色的补色,让它的炽热中带着呼吸和通透感。同时电线杆上订书钉的分布也是疏密有致。紧的部分如此蜷缩让人情难自制,而舒的部分在给人喘息,透气而有节奏,让人准备好下一次与订杆将们的激情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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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杆钉在金黄色的太阳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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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看到这样的电线杆,谁能忍住不凑上前去端详一下呢?
最初注意到这条街道上的电线杆们,是因为 North Harrison St 是我上课的必经之路。这些电线杆平时就很容易被人无视,但热爱密集事物的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于是每周上下学,每次去健身房的路上,我都会对他们顶礼膜拜。我在和美国的同学聊了之后,发现他们对这些事情都很习以为常,可能就和我们对牛皮癣见怪不怪一样。但似乎每一个美国人的手机里都有一两个珍藏的电线杆照片,可以看出来他们也逐渐变成人们记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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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菌会给予白色纸岛特有的风味,让它染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青色。我命名这一角为“花岗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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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在订杆钉之间发现瓢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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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真的像外星球的表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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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光下订杆钉会有非常好看的光影
你可能会注意到,我通篇都在使用量词“棵”来呼唤电线杆的名字:一棵电线杆。实际上,我认为我们也可以用“ke”来呼唤订杆钉。它可以是一颗订杆钉,也可以是一“棵”订杆钉。仔细想想,订杆钉和电线杆,是不是也有一种同构的父子关系?订杆钉把承载了信息的海报固定在在电线杆上,而电线杆把传输着信息的光纤和电缆固定在大地上。他们都是默默无闻,被人忽视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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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波士顿看到的电线杆,已经歪得仿佛要倒下来了
然而,就算是这些公民媒介一般的活化石,也面临着消失的风险。在纽约的街头你很难看到这样的电线杆,是因为很多电缆都走向了地下。电线杆在消失,大师之作们也在消失。记录电线杆的艺术,保存纸糊上的故事,传承订杆钉的精神,理解被忽视的哲学,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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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线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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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士满电线杆地图 1 号 —— 灵感买家俱乐部“就地漫游”工作坊展示,可点击观看 👆👆👆
接着,我把地图进一步转移到了一个公开平台,这个地图是一个可以公开登陆的网站,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参与和添加自己喜欢的大师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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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这个地图,以及上面提到的一些关于订杆钉的理论,我制成了一部 8 分钟的关于 stapole(即 staple+pole)的视频论文。这是第一部有关 Stapoleology 的论述性视频。不仅概括了我上文提到的一些订杆钉学的(妄想)思想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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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 杆 钉 学》,点击观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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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地图项目是一个我的业余爱好,但是恰逢学校的展览,于是我决定就着这个做一个完整的作品。(结果在这个项目上花的时间甚至比我主课项目的还要多……)不过做了地图和视频之后,我还需要把它们公开展示在展厅里。我发现展厅里有一个天造地设的柱子,于是当即立断把它变成了一个电线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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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木板甚至都是在工作室捡的 —— 要充分发挥订杆钉的草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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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把木板刷上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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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定的方法非常简单 —— 用自封束条(zip-tie)把四周锁住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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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一个公共的钉枪在柱子上,大家可以自行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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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不到一周电线杆就满了。上面我地图的是可以公开,所有人都可以添加的。其实很尴尬的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添加任何图片,原因是到后来这个电线杆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放的网站指引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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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那里几乎,那里几乎,那里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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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放上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有的人订上他的小票,有的人把口罩和卫生巾订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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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幕当天观众可以说是非常热情了。贴了非常多的纸条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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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看着地图的时候,你也可以看到对面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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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是一个 iPad,可以互动
在做电线杆地图的时候,我发现的一个街头诗歌项目,叫做 Pressed Poetry。这是一个专门征集匿名诗歌,然后把诗歌用凸版印刷印在纸上,贴在电线杆上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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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ely is different
than being alone
I think it’s safe to say
I’ve been close friend to both
孤独
和孤单不同
我想我可断言
我曾与两者皆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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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邀请 Pressed Poetry 加入我的项目。我把它的诗句钉在我的电线杆上,其次我也找主理人 Irene Piazza 要了她其他的一些印刷诗,放入城市漫步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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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下方就是 Pressed Poetry 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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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给导览的旅客们介绍“熊男”电线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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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他们介绍街头的大师之作,教大家如何欣赏订杆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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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杆钉和涂鸦一样,都是重要的街头文化
电线杆上面的纸条基本上都是广告,那在这里我也按照惯例,打一个广告吧 —— 读者们,如果你们周围有什么有趣的电线杆,如果你也留意过街头巷尾被人忽视的角落,不妨也在评论区留言,开始你自己的收集吧!
参考文献:
Non-virtual Reality: Do you ever notice the forest of utility poles?
HOLDING ELECTRONIC NETWORKS BY THE WRONG END
How to poster a pole | The Co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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