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女性主义话题的讨论变得日益复杂、精细的时候，英国艺术家莎拉·卢卡斯（Sarah Lucas）在北京的同名个展又将我们带回到了这场性别运动的初期阶段。这些创作于过去三十年间的作品在展厅里传达出简单直接的信息——女性有力量，女性可以开黄腔，去 XX 的男性凝视。今天的女性主义者们的工作自然不可能停留在口号式的呼喊上，但各位想必最初都曾为这样的力量所驱动。因此，莎拉·卢卡斯的作品在今天看来更像是一座女性觉醒的纪念碑——一个竖起的中指的形状。

展览从红砖美术馆中庭的一双巨大的过膝高跟长靴雕塑开始，这不是平凡女性的日常装束，反而更容易出现在变装皇后的表演中，引发一种对极致的女王气质的膜拜。背后一面糊满蛋黄的墙，是开幕时艺术家和在场的女性及女性着装者共同完成的。她们向墙上砸了 1000 颗生鸡蛋，在美术馆空间里品尝片刻叛乱与解放的滋味。

莎拉·卢卡斯的大多作品都具有肉眼可见的性意味。最著名的那件作品《纯赤》（Au Naturel）用床垫上的水果和水桶，暗示着男女身体和性器官。水果本身就容易引发色情的解读，发黄的床垫暗示着一种局促、避人耳目的亲密，床垫折叠处的褶皱也令人联想到的身体上突出的肉。这一对抽象的男女（像你我一样）无助地躺在那里，其色情意味不是为了取悦，似乎更多地是为了引发慌张和尴尬。这样的幽默和视觉隐喻是莎拉·卢卡斯的标志性手法，在许多雕塑和装置中，你都能逐渐发现其中暗藏的器官，就像一个大众成人笑话一样好理解。

展览中多幅巨大尺寸的肖像照片具有十足的侵略性。莎拉·卢卡斯长着一张十分男性化的脸，在肖像照片中，她充分利用了这样强硬的脸庞和神态，给予男性凝视以回击。她吞吃香蕉或者叼着烟，斜睨着镜头；要么穿着牛仔裤和硬核的工装靴子，叉开双腿。男性的眼光塑造着女性美的标准，而莎拉·卢卡斯完全走向这种标准的反面，毫不躲闪的目光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眼神的回应。在这些照片里，她获得了一种偶像的姿态，而偶像在引领人的精神方面总有不容小觑的力量。

一系列用肉色丝袜和棉花做成的类人形象雕塑也是莎拉·卢卡斯的代表作品。她们穿着高跟鞋和长袜，具有明显的女性特征。这些形象柔弱、病态、退缩、不堪一击，只拥有乳房和四肢，没有头脑，勾勒出过往的女性在社会中的形象和地位。但她们又像布娃娃一样惹人怜爱，你很容易将她人格化，想走过去悄悄趴在她的耳边说：宝贝，醒醒，你去要争取自己的生活！但同时她们的形象又有点可怕，好像她们一旦醒来，就会获得极大的破坏力。

莎拉·卢卡斯作品中另一个十分常见的元素是香烟，她在镜头里叼着烟，也用香烟本身创作雕塑。在崇尚健康的当代社会中，香烟越来越成为一种不体面的物品，与不负责任的态度、粗鲁的行为、令人不适的味道和脏兮兮垃圾相联系。而香烟作为一种日常物品又天然具有一种反叛性——它一种戕害自己的生命的工具。香烟象征着叛逆，又象征着死亡。在作品《老天你知道这多不容易》中，艺术家用香烟包裹了一尊受难基督雕像——让象征男权和正统的宗教，尝尝香烟的味道。另有一些作品中，莎拉·卢卡斯把香烟塞进了雕塑的屁股里，这就是 “烟屁股”（cigarette butt）了。

莎拉·卢卡斯的作品美学更接近地下漫画，毫无高级感，粗粝、肮脏、玩世不恭、毫不温和。她总是使用廉价的日常物品进行创作，也不对之多做修饰；翻模雕塑不经打磨，带着未完成的痕迹放在展厅。这也使作品更具有侵略性和原始的力量——毕竟，这些东西的存在是为了嘲笑和冒犯各位，而不是为了给人放在手中把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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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 “莎拉·卢卡斯” 将在北京红砖美术馆展出至 2020 年 02 月 1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