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6月26日，苏联先于美国成功登月，NASA 颜面尽失。几个月后，美国终于把 Neil Armstrong 所在的阿波罗11号送上月球，随即便再遭重击 —— 苏联已经有了登月第一名女性。在尼克松的指令下，NASA 赶紧找来一批有潜质的女飞行员集中培训。4名女性最后通过了和男宇航员一样的考核标准，成绩最突出的一位叫 Molly Cobb。1971年，Cobb 作为阿波罗15号成员，成为第一位登上月球的美国女人，也就此打破了 NASA 只向军队招募宇航员的传统。一场尼克松的 “太空选美”，歪打正着地改写了美国航天的性别历史。

估计你也知道，上述全部不是真的。《太空使命》（All For Mankind）是苹果的流媒体 Apple TV+ 推出的第一波原创剧之一。这部架空历史的科幻剧全部始于一个假设：如果率先登上月球的不是美国，而是苏联，之后 NASA 会怎么做？

1969年美国登月成功基本上完结了美苏的 “太空竞赛”。很多人认为，这一胜利也滞后了如果继续竞争关系可能刺激的进步：“美国如果没有停止 ‘太空竞赛’，或许早就成功送人上火星了呢。” 比如现实中还在推进的月球基地计划，在剧中1973年 NASA 就做到了。

而这个另类时空里性别史会如何展开，是这类想象里中很容易被忽略的问题。比起征服星辰大海这种宏大人类愿景，宇航员的性别比例这种问题显得多无关紧要 —— 其实，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太空使命》里描述的另类时空才没有成为我们的现实。

真实历史上的第一名女太空人的确是苏联人，叫 Valentina Tereshkova（瓦莲京娜·捷列什科娃）。她作为一名有跳伞经验的纺织女工参军，在1963年6月16日乘东方六号独自进入太空，绕了地球48圈，两天半后返回。

第二个进入太空的女人还是苏联人，叫 Svetlana Savitskaya（斯维特兰娜·萨维茨卡娅）。她在1982年和1984年两次参加礼炮七号太空站任务，并在第二次任务中进行3小时25分钟太空行走，是第一位完成太空漫步的女太空人。

1983年，物理学家 Sally Ride 终于成为美国第一位女太空人。一个时代就此开启，至2019年十月，共有564名人类进入太空，其中的65名女性中，50人来自美国。

但从第一位到第二和第三位女太空人，中间隔了20年之久，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美国这20年没有奋力追赶，还只拿了 “铜牌” 呢？

其实并不是没追，只是这段历史并不广为人知，像很多关于女人的历史一样。《太空使命》里的脑洞正是对这段历史的致敬。

Molly Cobb 在历史上的原型叫 Geraldyn “Jerrie” Cobb，而剧中提到的选拔女宇航员的 “水星13人”（Mercury 13）项目也真实存在，Cobb 正是这个项目最顶尖的成员。

1957年，随着苏联发射斯普特尼克（Sputnik）一号卫星，美苏的太空竞赛开启。美国紧接在1958年启动水星计划，选出7位宇航员 ——“水星7人”，开始载人任务的推进。

但女人的身体会对太空条件如何反应呢？William Lovelace，曾为 “水星7人” 制定选拔测试的医生，时任 NASA 生命科学特别顾问委员会主席，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NASA 成立初期，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决定从战斗机试飞员中招募宇航员，因为这是他心目中最胆大心细、能抗压，且运动神经发达的一群人（这大概跟他的军人背景不无关系）。这直接影响了之后几十年宇航员招募的标准和资格 —— 女性直到1976年才能进入西点军校，或接受战机飞行训练，那时候自然没有成为宇航员的 “资格”。

但 Lovelace 医生一直相信，女性作为宇航员在某些方面更有优势（比如更轻更小的体格），而且他自己就认识一个具备绝佳生理和心理条件的女人，那就是飞行传奇 Jacqueline (Jackie) Cochran。

这两人的友情从40年代就开始了，后者还是前者孩子的教母。Cochran 是个天才飞行家，只用三周就学会了驾驶（她在一次采访中称是 “五个小时”），两年取得商业飞行执照，赢得飞行比赛奖杯无数，并在二战期间参与组建女子航天勤务飞行队（WASP），带领一千多名美国女性驾驶员在美国各个军事基地进行转运。1953年，她成为第一名打破音障（就是飞机接近音速的时候空气形成激波面而造成的阻力）的女性。直至去世，她打破的速度、距离，以及高度纪录之多也没人超越。

到了1959年，53岁的Cochran 无论是作为飞行员还是商人都已功成名就，她干脆地与丈夫一起资助了 Lovelace 的女宇航员测试项目。

Lovelace 第一个联系了28岁的 Jerrie Cobb —— 当时名声远扬的飞行明星。Cobb 16岁就开着飞机在家乡送传单，18岁拿到商业飞行员执照，21岁给全球各地的美国空军运轰炸机，之后不断打破飞行世界纪录，可以说是个年轻版的 Cochran。

Lovelace 说明来意后，“我瞬间就答应了”，Cobb 在采访中说。她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对于飞行家来说，飞得更快更高更远，甚至有机会飞向太空，没什么比这更激动人心。

她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女孩，二战时期的女子 WASP 飞行队点燃了很多女孩的航空魂。1944年 WASP 被解散后，一些队员建立了 “女飞行员跨洋州飞行比赛”，又称 “粉扑德比”，并担任起新一代女飞行员的导师。她们当时可能没有预料到这个赛事的意义，十几年后的 “水星13人” 几乎全部参加过 “粉扑德比”。

在《水星13人》这部纪录片中，最年轻的 Wally Funk 描述了第二阶段的 “感官丧失” 测试。测试者躺进一个和身体同温的水箱里，在人工制造的无重环境漂浮，完全丧失五感 —— 这是为了模拟当时人们以为在太空的感觉。在这个环境下，一般人顶多三小时就开始出现幻听幻视，男性显著地比女性更难以忍耐，而 Jerrie Cobb 在里面轻松漂了9个半小时。

对 Cochran 这段惊人发言的猜测有两种。第一种是 Cochran 因为长期和军方合作，被高等将领们说服，以为如果坚持推动女宇航员项目，可能会让整个航天项目停摆；而第二种的证据更加确凿，她曾尝试修改被测者的年龄上限，自己也参与了测试，但最终无法如愿加入项目。她对此非常介怀，并曾威胁撤掉资金。

小火苗下面往往是即将爆发的熔浆。60年代，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正如火如荼，“水星13人” 事件直指无处不在的结构性性别歧视，激起了有力的民间声援。13人的测试结果毋庸置疑地打破了女性体能不合格的迷思，然而数据和实证并没有融解固化的偏见，在体制的高墙面前更一筹莫展。

编者按：科技有性别吗？女人的科技史是什么样的？女性的身体和科技在发生什么样的关系？我们在如何通过科技加强或表达自己的身体？别的女孩的 “女超人” 专栏是关于这些问题的探讨。

你心中的女超人是什么样子？有超能力？还是赛博格？汪民安认为，利用科学技术让人类身体实现太空飞行的宇航员就是所谓的 “赛博格”，中文的 “太空人” 也带着不少 “超人类” 的意味。既然女性宇航员就是现实中的女超人，我决定以她们的故事开篇。